福建日报（2018-12-24）：日常审美，生活亦美

福建日报（2018-12-24）：日常审美，生活亦美<hr>发布日期:  2018-12-24                            作者： 本报记者 李艳                            阅读： <hr>□本报记者 李艳
一说到审美，人们通常会认为，只有在美术馆、画廊、音乐厅等艺术场所才能获得。但早在400多年前，晚明文人文震亨就通过实践，表明人们在日常生活中也能获得审美经验。前不久，在福建省社会科学界2018年学术年会“新时代文艺美学的使命与创新”青年博士论坛上，福州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田军老师所做《论晚明文人的日常生活审美实践》的主题报告，从析读文震亨的《长物志》入手，将晚明文人有关生活审美的实践娓娓道来。让我们从古人的生活中，也能领略到——
营构高雅的生活情境
田军老师说，《长物志》书名的“长物”典出《世说新语·德行》，其本义是多余之物或身外之物，属于非生活必需品。但在文震亨这里，“长物”则不可或缺，它们彰显著文人优雅生活的细节与品质，是文人表达与形塑自我的载体。这本书共分《室庐》《花木》《水石》《禽鱼》《书画》《几榻》《器具》等十二卷，广泛涉及了衣、食、住、行、用、赏、游等日常生活的各个领域。
“与当时宫廷礼制化的生活情境、商贾富豪奢靡浮华的生活情境以及平民百姓市井化的生活情境不同，文震亨在《长物志》中营构了一种恬淡雅致的文人化生活情境。”田军说。
明代中叶之后，城市发展迅速，商品经济发达，人们日益远离自然，同时也向往自然，但又不愿放弃城市生活的舒适和便利，于是不少文人都选择了园居的生活方式，足不出户便能感受到山林之致。文震亨也是如此，他日常居住的环境本身就是一个私家园林。在这个园林中，他将自然界的山、水、石、植物等通过艺术化的手法缩微在生活环境中，以此实现与自然的相依相伴。如他在《长物志》卷三《水石》中写道：
园林水石，最不可无。要须回环峭拔，安插得宜。一峰则太华千寻，一勺则江湖万里。又须修竹、老木，怪藤、丑树，交覆角立，苍崖碧涧，奔泉汛流，如入深岩绝壑之中，乃为名区胜地。
田军说，读《长物志》即可知晓，文震亨不仅在室外，也在室内创构出自然的生活情境。如他通过在屋内的北窗下摆放斑竹榻，书案上放置青绿水盆和建兰，陈设奇峰古树、清泉白石等盆景，以及在屋内四周垂挂竹帘等，营构了一个清幽凉爽的自然情境。
“文震亨出身于苏州文氏家族，他的曾祖父文征明为赫赫有名的书画大家。受家学陶染，文震亨也有着深厚的画学素养，他强调如画的生活情境的创构。”田军说，这种创构是通过两个方面来实现的，一是要求生活中的各类物件都应仿照既有图画中的相应物象来设计和制造，使其能给人以画面感；二是借鉴绘画创作中的构图技法，注重各类物件的空间布局和位置经营，将日常生活情境的创构当成绘制一幅大型的立体山水画。如在《长物志》卷二《花木》中，文震亨讲求花木栽植的疏密有致、景观变化和主次分明，从而收到“皆入图画”的审美效果。
物质与精神亦可同美
在晚明，文人们改变了以往重道抑器、重精神轻物质的传统认识，而是注重挖掘日常生活物质世界中蕴含的审美因子，将物质精神化，追求物质生活与精神生活的协调，这在《长物志》中也得到了鲜明的体现。
田军说，在文震亨看来，生活之物关乎个人生活观念的表达和生活风格的塑造，因此他重视对生活之物进行审美观照。这种审美观照是通过“感物”和“玩物”来实现的。
“在《长物志》中，文震亨将中国传统哲学中天人感应的观念，转化为了日常生活审美意义上的心物交感。”田军说，他的“感物”，即在日常生活中融情于物、寓意于物，在人与物之间建立起审美关系，为物增添了情趣，使物不再是呆板冰冷的存在，而成为一种可与人交感互动的对象性存在。
俗话说“玩物丧志”，但文震亨等晚明文人是将“玩物”置于审美的层面，而非出于伦理道德的考量，因此“玩物”不但不丧志，而且可谓玩物尚志、得志和养志。这种“志”，是长物之“志”，即在“玩物”中得精神之愉悦，悟生存之本真，将“玩”升华为一种自由适意的生活态度和优游从容的人生追求。
田军说，文震亨通过“感物”和“玩物”，使生活之物不再是物理意义上的物质实体，而成为审美对象，人与物的关系也由单一的占有与被占有、使用与被使用的实用关系，转变为一种交感互动的审美关系，这是对生活之物以及人与物关系的再发现。“当我们能够像文震亨那样以审美之心去‘感物’和‘玩物’时，生活之美便不再遥远。我们也会发现：物质与精神亦能协调、亦可同美。”
追求精致的生活细节
在晚明，插花成为文人生活审美的重要组成部分。这一时期出现了如袁宏道的《瓶史》、张谦德的《瓶花谱》等专论插花的着作。《长物志》虽非专论插花，但它也总结了文震亨在插花上的实践经验，在晚明文人中颇具典范性。
田军说，在《长物志》的《花木》卷中，文震亨做了许多关于插花的论述。“他不仅强调花卉本身，还极为重视花瓶和瓶中之水。在文震亨看来，插花不是随意为之，而是有着一定的章法和标准，从而使插花真正成为一门生活的艺术与学问，从中也彰显出晚明文人清闲自在、适意自得的生活状态。”
除了插花，饮茶对于晚明文人来说也不可或缺。文震亨同样对饮茶细节进行了审美经营。他不仅注重饮茶中的茶叶、洗茶、用水、茶具等，还格外注重饮茶的环境，使饮茶成为一件能够带来精神愉悦的生活乐事。
“这些生活的细节虽然看似微不足道，但往往是生成审美经验的最佳之处。”田军说，文震亨注重生活细节的审美经营，他善于在日常生活的细微处开掘和生发出美感，对日常生活的点点滴滴都有着严格精细的审美要求，从而将日常生活细腻化和精致化了。这些都能给我们现代人很大的启示和借鉴。
通常人们认为，审美只与艺术相关，人们只有在美术馆、画廊、艺术博物馆、音乐厅、影剧院等艺术场所中才能获得。“但通过文震亨在《长物志》中所描述的日常生活实践，我们可以得知，人们在日常生活中也完全能够获得审美经验。”田军说，从美学意义上而言，这拓宽了审美的领域，丰富了审美的方式，更新了我们对于审美的既有理解和认识；而对于现实生活而言，也有助于引导人们立足日常生活去开掘美、欣赏美和创造美，通过审美重新洞察和诠释、完善和提升日常生活，将审美作为一种自觉的生活方式和理想的生活样态。
“从更广阔的意义来看，以文震亨为代表的晚明文人，精心打造高雅的生活品位与格调，注重物质生活与精神生活的统一，保持日常与非日常之间的张力关系以及将日常生活审美与修身养性和人生追求紧密联系起来等等，也是生活美学中国经验与中国智慧的集中表征，这有助于与世界其他文化传统中的生活美学进行互鉴互补，进而推动生活美学的全球建构。”田军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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